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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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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

“派出去的人,抓到她了嗎?”

“抱歉陛下,她似乎逃出了光明帝國,前往了海國境內。”

“愚蠢而天真的人啊……擁有逃命的手段,不拿來自保,居然拱手讓給了那個平民。”

“陛下,少了個祭品,我們現在該怎麽辦?”

“你去通知——等下,不用了。”

“嘖嘖,西芙小姐,你有時候真令我感到驚喜……體內竟然有兩套靈魂紋路。”

朦朧間,西芙聽到了不同的人聲在自己耳畔來來去去,他們的語氣先是發愁,緊接著又轉變成了歡欣。

睜開眼,幽暗的牢房外,被人環繞著評頭論足的感覺徹底消失,只剩下熟悉的身影靠在椅子上獨自飲酒。

西芙搖了搖思緒渾濁的腦袋,沒有立刻和那個人說話,而是沈默著觀察了下現在的情況。

她發覺體內所有的力量都被壓制在某個地方,唯獨撒希爾的神識沒有被人發現,仍在靈魂深處深深淺淺地流動著。

受到重擊,沒有受到治療的小腹到胸口異常疼痛,西芙又試圖擡起手指,四肢上鎖著的沈重鐵鏈帶出嘩啦啦的摩擦聲,上面流動著壓制魔法的咒言,她粗略觀察了一下,施咒者大約在大魔導師的水平。

“您醒了。”

鐵鏈聲驚破狹窄空間裏沈悶的氣氛,也引起了喝酒者的註意。

“你是來見我死前最後一面嗎,厄迦?”

西芙試圖微笑,嗓子因為長久沒有喝水而變得粗糙沙啞。

“小姐不肯聽我的話,我也沒有辦法。”

厄迦的語氣十分平靜,見到西芙身處絕境之中,他似乎沒有太過激烈的情緒。

“我昏迷了幾天?”

“兩天多點吧,或者三天。”

厄迦也不是很確定,他接到威廉伯爵的消息時,西芙已經在牢獄裏待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。

“你來看我,不怕被他們認為是我的同黨?”

“您放心,就是教皇陛下讓我來的。”

西芙哦了一聲:“教皇陛下不是說要掛著我三天三夜,然後放幹我的血嗎,我怎麽還在這裏?”

這句話仿佛無意間打開了某個開關,厄迦握著酒杯的手指突然收緊:“恐怕您想痛痛快快的死也不能夠了,小姐。”

他盯著酒杯中琥珀色的液體,在停頓幾秒後,又說道,“外面因為您同聖子之間的關系已經鬧翻了天。”

“是有人做了什麽嗎?”

西芙頗感興趣地擡著下巴看向厄迦,似乎眼前的景象跟她全然無關。

“您是聖子情婦的事情傳遍了大街小巷,王城的花邊小報上還有被人用錄影魔法記錄下來的,你們擁抱在一起的畫像。”厄迦很難描述清楚當他知道這個消息時的感受,掌控在手中的獵物變成了獵人,利用並欺騙了他的為數不多的憐憫。

在某個須臾,他想殺死西芙,或者幹脆同歸於盡。

但驚愕和怒意過後,見證撒謊者如何悲慘地死去,成為支撐著他來到這裏的唯一目的。

“你看,這就是我不想逃跑的原因。”西芙的眉眼晃動著奇異的溫柔,“要是你發現事情的真相,我卻跑到了你無法報覆的地方,接下來的日日夜夜,恐怕你都要困在對我的仇恨和記掛中度過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小姐的心一直以來,都是像石頭一樣堅硬的嗎?”

厄迦從抿緊的唇齒間一字一句迸出質問,脆弱的酒杯在他手指的不斷用力中蔓延起蜘蛛網般的裂痕。

西芙看著厄迦青筋微凸的額頭,覺得這一切像是陷入了一個循環的怪圈,她背叛了厄迦,沙利葉又背叛了她,這場游戲裏面沒有一個人說著真話——哦,唯一說真話的人,現在躺在教廷的床上,仿佛睡美人一樣等待自己前去喚醒。

她避開厄迦的咄咄逼人,只是說道:“教皇現在應該焦頭爛額吧,好不容易挽救回來的教廷形象,馬上又跌回了谷底。”

“……您對我,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,小姐?”

厄迦依然固執地問出了他心中最想知道的問題。

漫長的寂靜過後,西芙垂眸:“厄迦,會有人去真心地愛你,但那個人不是我。”

“您說得那些,都是騙我的嗎?”

“當然不是。”西芙極其平緩地對他笑了一下,“如果沒有你,也許我會無知無覺地死去。”

厄迦張了張嘴,想要繼續下一個疑問。

可他看著西芙的臉,發現所有的答案都在那張動人卻冷漠的臉龐上不言而喻。

也許一切以利用為起點的感情,在揭露真相的那一刻,都會顯得分外殘酷和直白。

厄迦喝下最後一口酒,霍然起身大步走到西芙的面前。

“總有一個人要為聖子的桃色緋聞付出代價,而這個人不能是聖子,那就只能是你。”

他抓住牢房的鐵質柵欄,將身體離西芙更近一些,冷聲把威廉伯爵和教皇赫裏奧的決定告知於她,“他們會對外宣稱你是黑暗帝國派來的高等惡魔,竊取了麗莎小姐的天賦和身份,迷惑了他們一家,又心懷不軌地接近聖子。”

謊言,全都是謊言。

“聖子察覺了這背後的目的,便和你逢場作戲起來,只為揭破你的陰謀,讓你死在光明之下。”

只要西芙死去,自己也可以無牽無掛地將覆仇計劃進行到底。

“到處刑那天,會由聖子親自判決。”

不要不甘心了。

這是解脫。

是她的解脫。

也是自己的解脫。

……

可是。

“可是你愛著聖子……聖子又帶給了你什麽呢?”

“他不能救你出地獄,甚至還要眾人面前親自處決你!”

說到最後,厄迦近乎咆哮起來。

他的目光惡狠狠地釘著坐在雜草和垃圾中的西芙,喉嚨裏發出咯咯的顫聲。

雖然威廉伯爵一廂情願地認為,教皇會把西芙的身體和天賦留給自己的女兒,但他從不認為教皇會這麽好心。

他已經私下派出力量在為教皇尋找額外的最後一個祭品,只為了換出西芙,留下她的生命。

可西芙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,她的名字,她的身份,她的性格……

就連她說的愛,也全都是假的。

西芙帶動鎖鏈向前,吃力地擡起左手,撫了撫厄迦緊握在鐵桿上骨節泛白的手指:“精靈的壽命很漫長,足足好幾百年……等我死後,作為報覆,你可以徹底忘記我。”

“忘記?”厄迦慢慢咀嚼著這個詞匯,他的神色變得古怪,“您憑什麽替我做出決定?”

“我沒有替你做出決定,就像你也一直在冷眼旁觀著我的生死。”西芙揉著悶痛的胸腔,呼出一口濁氣,“承認吧,厄迦,你和我的感情之間,有太多別的更重要的東西,當它們出現時,我是什麽樣的態度和想法,都會變得無關緊要。”

“是啊、是啊……我的一生只為覆仇活著,當教皇成為新的神明,他就會派出天使大軍替我踏平現任精靈王的宮殿,等拿著必索特的頭顱祭奠我的父母妹妹……我這麽多年的忍辱負重才不算白費。”

厄迦松開一直緊握著的柵欄,轉身神經質地來回踱起步來。

他捂著腦袋,漆黑的發絲在蒼白的肌膚襯托下如同無星無月的冷夜,突然,他的指尖在碰觸到了什麽東西後,緊促的腳步停在當場。

幽綠色的火焰自指尖點燃,照亮了光線渾濁的地牢。

他空出的手撫摸著自己耳垂上的銀環,陰郁的眉眼轉過來朝著西芙:“您說過,它放在我身上就像一件精致的藝術品。”

“就算是現在,它在你的身上,依然像是藝術品。”

西芙真誠地讚美著。

“還有這個。”

他撩起一直蓋著手背的袖口,露出一直佩戴著的、西芙送給他的紀念禮物,一塊雕刻著風圖騰的男士手表。

“厄迦,哪怕你認為我對你毫無感情。”

西芙輕聲說道,“我也要告訴你,這是我第一次為一位男士精心準備禮物。”

厄迦沈默地聆聽著西芙的言語,他的心臟在剎那間感覺到了久違的甜蜜——在西芙身上,總有一種獨一無二的魔力,當她望著自己的眼睛,坦誠表達感情的時候,哪怕是編織好的謊言,都是那麽的讓人心神搖曳。

但很快,他制止了內心軟弱的動搖。

精靈青年面無表情地拽著表帶,不顧力氣過大導致皮革將手腕的肌膚勒出紅痕,粗魯地將它摜到了骯臟的地面。

他低聲念起古老的精靈語,洶湧釋放的風魔法瞬間吞噬了整塊手表。

火焰點亮了他陰沈的眼睛,緊接著把眼底的瘋狂映照得一覽無餘,“我會舍棄跟您有關的一切,西芙小姐。”

西芙意識到了他要做什麽。

在手表整塊化為灰燼後,厄迦舉起魔法仍未熄滅的雙手,並指如刀,將耳垂上的銀環連帶著皮肉一起削去。

風魔法的詛咒在他頭頂爆開,化為深綠色的骷髏,帶走了厄迦感知一切生靈情感的能力。

他無法再與森林建立連接,無法回應生命樹的呼喚,無法再從鳥語獸鳴中察覺想要的訊息。

他也同時失去了自己的喜怒哀樂。

和漫長餘生中的感情。

癲狂過後,厄迦恢覆了平靜,他變成了西芙第一次進入羅德尼家宅中見到的那位精靈。

英俊蒼白的面孔,細長支離的尖耳,冷漠僵硬的表情。

“聖子要死了,您就和他共同赴死吧。”

厄迦用聚集起來的風元素止住耳垂上的鮮血,像是為了祭奠什麽一樣,將指尖殘餘的尚未凝結的液體,抹在西芙正對的鐵質柵欄前。他的瞳孔中沒有了隱忍和克制,只剩下深深的死寂:“我說過,如果證明不了對我的愛,您一定會死去。”

西芙笑了笑:“我也說過,為了你,我死了也願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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